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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，在“人体模特”、“人大学生”、“裸体采访”、“强拆受害者”等等标签中，当时还是19岁的苏紫紫迅速走红，成为大众关注的对象。这个外表叛逆，特立独行的女孩，用身体去抗争着社会的不公。时隔4年多，这个曾经张扬又锋芒毕露的女孩彻底摒弃了“苏紫紫”，用起了本名王嫣芸，成为一个享受安宁生活，相夫教子的小女人。而对于之前的“强拆”，她也予以了澄清，并且宣称自己不再用不满对抗社会，也不再充满怨恨。“我很喜欢这种日子，永远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，永远知道你很安全，不会想着第二天会不会没饭吃，也不会想会不会第二天就分手，就这么简单地过。我之前想象的一切生活都实现了，我人生的最高理想啊，有个老公、柴米油盐、可以看书，就很开心了。我就这点出息！”（摄影/赵伟文 责编/王诗姗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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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达王嫣芸家附近的健身房。一身黑衣的她配上短发，显得十分干练。24岁的她虽然已经结婚3年，但仍然是一种少女的气息。王嫣芸告诉我们，每天早上都会和丈夫在这个健身房锻炼1个小时左右。王嫣芸一边说，一边做起了热身运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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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嫣芸家位于东边某高档小区，均价将近50000元/平方米。我们笑着调侃她是一夜暴富还是嫁了富豪时，她笑着否认。“那是我老公的房子，其实我并没有赚很多钱。”对于家里和老公，她倒也不是很避讳。“我老公大我22岁，不是富豪，他是个画家。不是北京人，也就是北漂，之前也是苦哈哈的，现在四十五六岁了，天天去画室里面画画儿。这个房子是很多年前买的，那时候房价没这么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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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似乎一直是王嫣芸面临的困境。王嫣芸1991年出生在湖北省宜昌市城区，3岁时父母离婚，她跟爷爷奶奶相依为命，家境不好，经济上很拮据。“奶奶连下米都是算的刚刚好的，一粒都不会多。”2007年，这个贫困的家庭又遭受了一次重大变故。爷爷奶奶70平方米的老房子面临拆迁，他们不满开发商只给17万元的廉价拆迁费，当“钉子户”与开发商抗衡。奶奶因此瘫痪了。为了给奶奶赚取医药费用，王嫣芸做过很多工作，比如洗碗工和电器促销员等。她起早贪黑，每月却挣得不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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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，王嫣芸考取了人民大学，来到了北京。她依旧为钱疲于奔命。2009年12月，王嫣芸开始当平面模特，收入仍然不高。王嫣芸踏入裸模圈完全是因为上当受骗。“我被人邀约去上海拍片子，当时不知道是那样的形式。那个老板说我如果不这么拍就出去，那时候我也没有钱，是住在人家影棚里面的，然后我就真的出去了，饭都没得吃，上海那时候多冷呀，说火车票给我报销也不给我报销。我身无分文，就坐在大街上哭，那个我觉得自己小，没有好的家庭教育，没有告诉你怎么样保护自己，所以对那段时间这些事是不愿意提起的。吃亏只能自己吞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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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次吃亏也让王嫣芸反思自己作为女性在社会中的位置，她有了一些大胆的想法。2010年年底，不满20岁的王嫣芸在人民大学徐悲鸿艺术学院自办的《Who am I》艺术展，展出自己的人体照片，引起轩然大波，连她妈妈都觉得她是个神经病。2010年11月23日，王嫣芸以“苏紫紫”这个名字举办集装置《镜厅》、摄影《身体的旅行》为一体的个人展览《WHO AM I》，以赤裸的身体和直白的语境备受媒体关注。她用行为艺术和媒体及大众展开一系列对话，并且曝光了家里强拆事件。一时间，人大学生裸模“苏紫紫”走红网络，引起争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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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1年1月6日，不满记者一直纠结于自己曾经的“裸模”身份，王嫣芸坐到记者对面要求裸体接受采访。这样激烈的对抗也再次引起轩然大波。“我那时候心里充满了太多的恨，恨社会不公。就像愤怒的小鸟，到处找东西去撞，愿意看到别人被撞后的反应。那时候处于一种在跟别人的对抗当中去界定自己的状态。我在对抗社会，对抗一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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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现在站起来反抗别人说我是裸模，也是因为别人会认为我还是那个时候那个模特，我真的不是，我只是做了一个星期，你不能说我一辈子都是她吧？我会对这个事情特别敏感，但是我对后来我自己做的形体那部分我一点都不后悔。自己开始创作的那个让人看到的是真的形体美，那是我经过我的选择出来的，你会觉得漂亮，但之前的时候当裸模那个状态是很不懂事，做了那样一个事情。我会觉得说不定哪天心情好，我觉得时间合适，我又去干了，我又去做那样的作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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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7月，王嫣芸再次接受采访时，提出杀死“苏紫紫”的概念，以真名王嫣芸重新出发。“一提起苏紫紫，大家都会说，是那个裸模，她最近还拍摄吗？虽然很多人对苏紫紫印象好，觉得她很勇敢或者是怎么样，很有自己的想法，还是建立在觉得是一个很有想法的模特，我不愿意这样。我现在是王嫣芸，我不喜欢苏紫紫的偏激。我重新审视了一下我之前的人生，发现我处于一个骗局之中，其实我奶奶没有被开发商扔出家门，只是亲戚都这么告诉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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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个很滑稽，我因为这个动作仇恨了对方3年多，我甚至在脑海里面设想过，我要拿炸弹把那个小区给炸掉。这个谎言的起因在于我家人，他们就会觉得自己是弱者，受欺负了，当然夸大受到的欺负，这是本能和应该做的呀。但是这种夸张会造成一种心理扭曲。我陷入了巨大的恨。当拆迁发生时，我们全家会觉得是外界的一切害我们家成了一团烂泥。实际上是不只是别人害得我们这样，是我们家本来就是一团烂泥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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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社会并没有欠我们什么。抨击的基础是需要你真的了解，我之前比较不喜欢我的状态，那时候是因为你没有了解就开始说话，到底事实是什么？你可能真的需要去了解，我是很恨那个家庭的。我小舅一天到晚不工作，只要一有工作就把人家的公款给卷跑了；大舅就在游戏厅玩老虎机；爷爷整天在麻将馆里面待着。我5岁的时候，我见不到奶奶就闹，正在午睡的小舅不知怎样让我安静下来，就从路边大排档抽了根方便筷，掰断，插到我脸上，留下一个除不掉的疤痕。就是这样一家人，怎么能生活好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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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从小到大拼命的想要逃离那个地方。可能很多人会奇怪，为什么他们都是这样一种不堪的人，你为什么感觉跟他们还不太一样？是因为我受够了。他们是把我当枪使，到我奶奶去世的时候，我们家人在灵堂里面大喊的话你知道是什么吗？是他们都对我说王嫣芸你不要忘了，是谁害死了你的奶奶。可是事实不是这样。可是我到现在特别明白，我觉得是他们害死了我奶奶，不是任何外人。他们隐瞒了很多事情，然后跟我说都是外界把我们害成这样的，你要去恨别人，你要去恨这个开发商，你要去恨政府，因为他们没有帮我们，你要去恨外界所有的人，是因为他们让我们变成了这样，可是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呢？我会觉得这个逻辑特别的荒谬。我打算出一本书，完整记录整个事情，名字叫《热狗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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健完身，王嫣芸回家休息了一会，化了一个淡妆，换了一件嫩绿色的上衣出来，待会她要去英语辅导机构学习英语。她已经学习了2年英语，1年学费1万，还有1年就结业了。王嫣芸学英语的初衷为了卖画。“外国人比较喜欢我的作品。国内收藏家的想法还是比较保守，不是很喜欢我这种。而且我喜欢去旅游，学好英语可以自己出去玩。我本来打算去美国玩，但是我老公不让我一个人去，但是两个人都去的话，经济上有压力。因为他还有小孩要抚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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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吃饭的时候，她继续刚才家庭话题。“我非常非常恨这个家庭环境，到现在都不能够完全原谅。”现在的王嫣芸比起苏紫紫时期柔软很多，也试着跟家人去相处。“我一开始受不了爸爸那种自私和懦弱，他从来没有因为我是他的女儿而保护过我。后来我和他长聊了一次，想法也变的客观一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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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成长出来的王嫣芸，对于家庭和婚姻有极度的渴望。“我很想逃离那个家庭，所以我在选丈夫的时候选的是完全跟自己家人不一样的人，我没有别的条件，就是说跟他们不一样就可以了，我已经受够了。结婚的时候也是，一声不吭的，父母都不知道然后就结婚了。”老公比她大22岁，是拍杂志时认识的。“他是离异人士，但是他对前妻和儿子的态度跟别人不同。他跟儿子说他前妻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。但其实中国夫妻基本很少能好聚好散，小孩被当做皮球一样踢来踢去，我父母离婚后互相谩骂，互相怨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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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个男人，他能承认婚姻失败，但不把错归咎于对方，这种很难得。他的那种爱就是让你会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好人。我可能对那种好人的渴望太强烈了，我看到一个好人的时候会觉得，我要跟他在一起。”在和老公谈恋爱的过程中，王嫣芸依旧是“作”。“我经常和他吵架，吵完搬起行李箱就去朋友家。刚到朋友家门口，就看见我老公，他就一直跟我说：我是你的爱人，我是你的亲人，你要跑到哪里去？我一遍一遍地离家出走，他一遍一遍地接我回去。后来我就消停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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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个小时的英语课程结束，王嫣芸去朋友介绍的发型屋剪头发。那阵子，她参加了北京卫视语言竞技真人秀节目《我是演说家》，想以一个新的造型出现。临走前，她还不忘咨询朋友：“那家店不会太贵吧？太贵的好心疼，我们家是这样子的，就是从来不乱花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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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嫣芸和丈夫相差22岁，这段恋情从一开始就遭到家里的反对。“反对无效啊，因为我是偷偷的成立这个家庭的，我是不承认我父母那一辈所有人的价值观的。我开始还跟爸爸吵了一架，后来就吵都懒得吵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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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父母觉得我是吃亏的，我没吃亏呀，我吃什么亏了，跟一个自己喜欢的而且又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。他的家庭条件就是一个艺术家呀，也不是特别好，也不是特别差的那种，能够普通生活那种，有房有车，但都是经过自己艰苦奋斗的。我跟他在一起很踏实，他的生活状态真的是很棒。两个人在很多事情上都能够给对方一个支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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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嫣芸婚后的生活十分简单。“我们两个人都很勤快，他每天早上起来就拿着吸尘器把家里走一遍，因为我有时候，他年龄比我大，他起的早，我有的时候睡的稍微沉一点，他有时候也做早饭，然后其他的活儿就是看到了马上就做了，不会去拖拉也不会去争。我们每天吃的一日三餐都在家里做，在家里吃，一个月他最多只出去应酬两次，从不在外面跟朋友吃饭的，宁愿在家里看电视，我也不怎么出去，我们都喜欢跟两个人在一起，有时候还在家里为了做饭争来抢去的。如果一道菜两个人都想做的话，那就猜拳，就是谁赢了谁做。我会经常陪儿子玩，他今年10岁了，很可爱的小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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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兴趣相投，但是王嫣芸和丈夫也会吵架。不过吵架的起因有点特别。“比如说前两天吵架的原因是因为，他觉得这个世界上人只要过好自己就可以了，但是我总觉得，人在过好自己的同时也要对这个世界有所贡献，我们俩就集体责任和个人道德问题，在睡觉之前吵了一大架，吵到生气，两个人脸都憋红了，我就抱着被子去其他房间睡了，然后我老公就说睡觉之前讨论这么严肃的问题，还不跟我睡一张床了，哈哈。（笑）”天已经快黑了，王嫣芸看到街边的滑板车，忍不住玩了一圈，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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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人都会觉得，王嫣芸出名后肯定会带来大量经济收入。但事实却不是如此。“其实我这几年一直靠版税生活，我之前出了3本书，版税赚了大概有20万。所谓的热钱，都是冲着苏紫紫来着。唉，那个裸模，来站站台。但是我又不是那样。所以经济上也不是别人想的那么好。我平时也是在淘宝上买衣服，因为实体店太贵了啊，生活中也是很节省，从小养成的习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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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天一大早，王嫣芸就起来去北京电视台录制《我是演说家》。自从她参加这档节目后，很多观众纷纷表示看到了不一样的“苏紫紫”。她的每次演讲，也引起不少网友反思，有人夸她变得柔软了，变睿智了，长大了。“我18岁19岁的时候很张扬，其实张扬是因为自卑。如果一个人怀着怨恨，就会觉得全世界都是欠我的，也不会幸福。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，不再对抗社会，欲求不是很多，很平静，很平淡。当然希望能多卖出一些作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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化妆师给王嫣芸上妆，她的眼睛因为过敏有点红肿，她笑着形容说像电视剧里被家暴的情形。眼前这个女孩，内心充满了爱和柔软，眉眼间全是发自内心的笑意。正如她在《可怜之人，请别可恨》文中写的：“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弱者，可能遭遇不公。也就是说，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那个可怜之人，但是我们又真的可以做到不可恨。如果我们真的觉得这世界不够好，觉得这个世界上坏人太多，就不要说谎，不要卑鄙，不要冷酷无情，不要没有底线。因为人生真的好长好长，我们值得更好的活着。”
